幕落禅

【高栾】 大审案 上

伪民国背景

大审案衍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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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伙计拢起旧报纸,大而薄的羊头肉泛着油光,上面撒着细密的盐粒,让人忍不住吞口水。春日的北平城沙尘肆虐,天终日泛着黑黄色,没精打采的,恰似小伙计因长期营养不良而蜡黄的脸。如今日头转夏,虽沙尘少了不少,风却仍旧催人。

护着报纸里羊肉急匆匆的往铺子里赶,想在大酒缸*里干的长必须得会识人,哪个没什么能耐哪个带着威风心里门清,若是错识以致怠慢了,这来来往往的发了威,可够这小伙计喝一壶的。

这位主顾可是真威风——小伙计忙着往回赶,衙门内(现在该说是警察署了)的丁头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。伙计陪着笑把报纸里恭恭敬敬的端过去,摆在红油漆的木缸盖上,“丁爷,您看这,我交代柜子里切得的上好的肉,您瞅瞅。要是不和您心意咱再给你换去。”

丁头大摆谱的瘫在凳子上,摆摆手意思是让伙计退下,小伙计看着心里着着急,腆着脸笑道:“爷,您看这……”引来丁头泛着寒光的一瞥,伙计吓得一哆嗦,直怕他下一秒给自己办了,忙说:“爷,您慢用,慢用……”猫着腰退下,不敢再索要买肉的钱款了。

 

丁头撇了撇嘴,冲着伙计脚下啐了口,细细的捻起了一片羊头肉。灯下肉薄的有些泛白,照出对面坐的那人的虚影来。

“小高啊,我在府里几十年,到是在你这儿看走眼了。”丁头呵呵笑着,说道。

对面坐着的人叫高峰,人见着尊一声高头。年纪也不算轻了,三十来岁正是壮年,凭着几分本事也在大老爷手下有几分声名,按着官衔来说和这丁头差不了多少。听着这话眉头微皱,对面摆明了颇有些以资历压人的意思。

面上却是不显,也摆出一副似笑模样,“不敢不敢,我这半大小子,还得跟着丁头您学呢。”

“高头是客气了,老爷赏识着你呢。把这大案给你去办,呵呵”,丁头坐在高凳上偏着头,端起碗来冲着对面示意了一下,高峰没法,装成大口的样子,内里顺着碗边抿了一口。

老爷这次交与的案子着实不小,有胆大包天的抢了银行,更丧心病狂的活埋了几个平民,影响极坏。上面三番五次的下来催办,老爷正看重高峰,便把这桩案子给了他让他与丁头一并去查。

高峰与这丁头向来井水不犯河水,他本就老实,不爱惹事,根基又浅,自知无法与丁头抗衡,平日里也就装成副低眉顺眼的样子。时间久了,他能耐大,藏不住,渐渐地展露出锋芒。亏着是也不逾越,也不和别人抱团,丁头也就乐于孤立着他。

可这回不一样,高峰摩搓着手里的碗,面上因不耐酒劲显得有点发红。上面给了一个月的期限,自己顺着蛛丝马迹追了大半月,每每案情有了起色,重要线索又突然被断,高峰心里发急。时间一日日过去,到今日离交差的日子只有三天,丁头倒先沉不住气了,约了高峰来天桥附近一大酒缸吃酒,话里话外透着敲打高峰之意,高峰也便顺着他说,“老爷那是抬举,心里也知道我没这能耐,这不,让我和丁头您一块,这日子要到了,咱这差事交代不了,该如何办还是得丁头您教给我。您要不嫌我平日里愚笨,您便把您的法子跟我说说,我给您跑个腿打个下手,”高峰甩甩袖子,拿起酒缸为丁头添满了酒,这是把姿态放的极低了:“还得您指教我不是?”

丁头眯着眼看了他几时,忽而笑了,似是终于放了心,往后一靠,一直端着酒碗的手也落了下去:“这事好办,你年纪轻,不懂这办案的法子,学便是了”,高峰伏着身子等他接下来的话,他早已感到有些不妙,丁头倒并未多卖关子,拖着长腔:“你——找人替了便是。”

高峰闻听这话,虽早有预料,还是不可避免的恍了下神,外面恰巧一片叫好声冲进大酒缸,高峰余光扫去,乃是一说相声的说完一段,瞅着应是功夫不错,周围站了不少人,谢幕得了好,高峰暗叫这时间赶得太寸,丁头也注意到了外面的景儿:“你今个运气不错,遇见个好角儿”,这角字发的精巧,带着三分嘲讽七分狠辣:“你当是听过府里的关于我的腌臜闲话,你又聪明,如何请了这位角儿自不必我去教你了。”

高峰叹了口气,他在府中已有七八年,得了重用也有三四年光景,怎会没听过一些闲话,无非说是府中这几位头儿办案子有些粗糙,有的时候拿他人顶了罪——“这世道这事倒也稀松平常了”,一二与高峰有交情的多少有些劝慰的意思:“你也别太吃心”。

高峰当然会吃心,他向来看不上这腌臜勾当,更别提是害了他人性命。然而他人微言轻,人家位高权重。他气不过,坚持着本心向上爬,倒也到了和这些人差不离的境地,想要着手改着,却发觉自己面对之敌并非一两人,众人视此罪大恶极之事为稀松平常,只要莫落得自己头上便可。他置身其中,仿佛自己倒成了泥古不化的罪人。

及至此时,对面的丁头为他提出了破除困局之法,亦是暗含了接纳之意,向他伸出了橄榄枝,筹备及其妥当——若是不从,丁头手里的手枪也准备着给自己一番大礼。

高峰笑了笑,说道:“您提点的是。”便先一步起身,走出了大酒缸。丁头看着他出了门才踱着步子跟上去,与高峰多少隔着些距离。

高峰出门,径直向着刚刚说相声那人走去。高峰二人说话的功夫,那人已收拾好了周围的物件。刚隔着远看的不真切,近了高峰才看着这人长岁也是不大,穿着一袭湖蓝色长衫,透着几分俊俏。周围有几个观众过来与他闲谈,几个模样更小一点的在更外面,抱着他演出的一应物件搭着伙离开。这个说相声的似乎还是个头儿——嚯,这倒与自己的身份匹配。高峰在心里瞎想,面上却不显,摆出自己平时坑骗自己周围关系近一些好友的架势,又学着丁头加了几分无赖,摆出一副大摇大摆的样子过去,拍了拍那人的肩膀:“你叫什么啊!”

那人转过头来看高峰,面上维持着与观众说话的样子,虽高峰无礼,也还带着点笑模样:“我叫栾云平。”

高峰瞅着对方不愠不火,心里不由得赞了一声,点点头算是应下了,身子微转往旁边看去,周围本来找栾云平说话的观众看着仿佛要来闹事的高峰,面上多少带了几分怯意,栾云平却仿若无事发生,继续转头与观众说着什么。

高峰余光向远处扫去,丁头仍在不远处守着,周围又多了几个眼熟的人。高峰心里暗叹,手却继续朝着栾云平扒拉去了,音调也提了起来:“你——就是栾云平啊!”

高峰看着对面那人转过头了,似带着几分警觉夹杂着几分无奈:“是,我就是栾云平”。

时机到了……

高峰猛地揪起对方的衣领,四周人忙如鸟雀般散开,以免发生冲突殃及池鱼。栾云平吓了一跳,不自觉的瞪着前面。高峰的眼神骤然与他对上,看着栾云平的眼睛里带着迷茫。

他本该说接下来的台词——像个技艺更精湛的演员,但他从对面的人眼中看见了自己,恰巧穿着一样的湖蓝色长衫。

暗黄色的天空下,两个人纠缠在一起,恰似一片汪洋。

---TBC

*大酒缸:民国时期北京卖酒处的称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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